鄭振鐸“護書”

發(fā)布時間:2025-06-0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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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937年,日寇入侵江浙地區(qū)燒殺搶掠,許多藏書家的珍存橫遭劫難,大量古籍出現(xiàn)在上海古舊市場,租界的外國人紛紛搶購,看到一摞摞、一捆捆古書將流失國外,讓注重收藏典籍的鄭振鐸痛心不已。

  一天,鄭振鐸的好友陳乃乾打來電話:“在來青閣古舊店發(fā)現(xiàn)一套《脈望館鈔校本古今雜劇》。”他聞聽立刻記起:一年多以前有作者在來稿中提到,常熟“舊山藏書樓”存有這套書,是趙琦美手抄本。

  趙琦美是明朝“脈望館”藏書樓主人,萬歷年間,他致力于收集整理元、明兩代各類劇本,既注重關漢卿、馬致遠、賈仲名等名家名作,又不乏民間作者、戲班子的唱本,耗時3年多,手抄劇目242部,集成“甲編”“乙編”共64冊《脈望館鈔校本古今雜劇》,其中百余部是從未編寫入書的民間流傳唱本,堪稱元、明戲劇大成,曾被錢謙益、季振宜、黃丕烈等十幾位明、清著名藏書家收存,是彌足珍貴的極品善本。

  當時,鄭振鐸找到那篇文章的作者,請他同往常熟尋訪舊山藏書樓,一睹善本真容,但到地方一看,藏書樓已是瓦礫廢墟,主人趙宗建也不知遷往何處,傳世典籍下落不明。

  鄭振鐸撂下電話急忙趕到來青閣,從店主楊壽祺口中得知:一年多前日本飛機轟炸常熟,舊山藏書樓中彈起火,萬卷珍藏只搶救出數(shù)百余套,趙宗建怕再遭劫難,遷居福建老家。楊壽祺恰趕上趙家變賣藏書,有全套64冊《脈望館鈔校本古今雜劇》,當時楊壽祺手頭拮據(jù),只買得“甲編”32冊。

  經(jīng)討價還價,楊壽祺答應1000元出手,但對每月薪水三十幾元的鄭振鐸來講,1000元是個天文數(shù)字,他拿出全部積蓄,變賣所有值錢家當……最后把呢子大衣、禮帽都送進了當鋪,才籌集夠數(shù),取書時他托付楊壽祺:要幫忙打聽“乙編”的下落。

  沒幾天,楊壽祺有消息傳來:“乙編”32冊在閘北集寶齋古董商人孫伯淵手中,鄭振鐸急忙來找孫伯淵,誰知他也熱衷古籍收藏,已尋找“甲編”多年,得知被鄭振鐸購得,竟提出兩個意想不到的條件:“一是我出5000元,買你的32冊;二是你出1萬元,買我的32冊。”孫伯淵本想以漫天要價,讓對方知“貴”而退,再高價收購“甲編”,不料鄭振鐸并未還價,一口應承出資1萬元。

  原來,鄭振鐸早有打算:賣掉坐落在徐匯區(qū)高郵路的住宅,最少價值2萬元。但張羅出售時卻不禁叫苦,當時上海局勢緊張,日本轟炸機常常掠過,防空警報不時響起,人心惶惶的民眾都無心購置房產(chǎn)。

  他又四處找熟人、托關系,把房屋抵押給了銀行,拿到5000元貸款。此時有人告訴他說,一個叫赫菲爾的外國人在四處打探《脈望館鈔校本古今雜劇》的下落。鄭振鐸知道赫菲爾是美國國家圖書館東方部主任,專程從大洋彼岸趕來,收購了近千套古籍,曾得意地聲稱:“稀世孤本、珍稿秘藏,文史遺著品類必收,將來研究中國歷史、文化、哲學將以美國為核心?!编嵳耔I生怕孫伯淵把“乙編”高價賣給外國人,急忙趕到集寶齋把貸款全部交了定金,并簽訂協(xié)議:余下的款項一月內(nèi)付清。鄭振鐸又找熟人講價,孫伯淵同意降下1000元,但未交的仍是一筆巨款,他請來好友商務印書館總編張元濟、暨南大學校長程瑞霖、光華大學校長張詠霓等進步人士商議,都認為當務之急是把“乙編”拿到手,才能確保萬無一失,大家拿出自己積蓄暫借,終于湊足了4000元。

  鄭振鐸得到全套善本,欣喜之余寫了一篇《跋脈望館鈔校本古今雜劇》,文中說:“我所有藏書以‘古今雜劇’為最重要,它在中國文學寶庫、歷史文獻資料里是一個巨大收獲。這個收獲不下于‘內(nèi)閣大庫’打開;不下于安陽甲骨文字的出現(xiàn);不下于敦煌千佛洞鈔本的發(fā)現(xiàn)?!?/p>

  鄭振鐸盡傾家產(chǎn)搶救的《脈望館鈔校本古今雜劇》善本,在他收藏的日子里因兵荒馬亂幾經(jīng)輾轉,直到新中國成立后才得安穩(wěn)。

  1958年,鄭振鐸出訪因飛機失事罹難,遵照他生前遺愿,其家人將包括《脈望館鈔校本古今雜劇》在內(nèi)的2萬多種(套)古籍,全部捐給國家圖書館,讓歷代藏書家珍存的傳世夢想有了最圓滿的歸宿。

作者:周鐵鈞
責任編輯:張歌